也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,纪游、祝柯、秦崎三人先后派人来她的住所邀约同游。
余墨百思不得其解,问正在驾车的夏雨鹤,“今天可是什么黄道吉日?”
马车经过的地方,惊起一片片绿中带黄的落叶,夏雨鹤心情大好,“天朗气清,美人在侧,在人不在景。”
余墨知他又开始没个正行,娇斥道:“认真回答。”
夏雨鹤开怀大笑,并不作答,眼角略过湖畔旁成双结对的男女,他可是提前预约的,墨墨哪能给他人夺去。
见他不回答,余墨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,现在别的事要紧,她开始为今天的保镖之旅做最后的准备。
听说狩猎允许携带武器,这佑南世子的名声她也听过,懦弱无能等负面形象,怕是指望不上他有武功底子能自保,所以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,留意世子身边的状况。
但也听说此次狩猎不允许过多人参与,除了家眷,仆从侍卫都要削减至三人左右,可酌情考虑女眷的方便。
佑南世子只雇佣了她一个人,她倍感压力,也不知世子平日是否与人结仇,仇家太多她护不住他怎么办。
可是转眼又想,连夏雨鹤这种麻烦精她都保下来了,兴许这次任务会比她想象中的轻松?
袖子里的迷药不能少,匕首上的麻药也抹了,身体筋骨也舒展开来,好久都没有动手打人了。
马车最终驶入一个大宅院,宅院虽富丽堂皇,片不沾尘,却一个人也没有。
“这里是哪?”
“威南侯府。”夏雨鹤熟门熟路地漫游在其中,“跟我来,你不是想学易容么,现在就能教你两招。”
余墨深信不疑,边走边打量侯府的风景,“怎么没人?”
虽然没有人挡住美丽的风景,但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,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,等她认真盯着一个方向看,这种感觉又消失了。
“有人。”夏雨鹤撩起长满小花的藤蔓,为她开路,“他们在暗处看着我们。”
主要是来看看你,他心里补充一句。
余墨的身高不用低头也能从藤蔓下过去,反而抬头看他问:“为什么?”
“事关世子,他们自是非常重视。”夏雨鹤神秘一笑,“偷偷观察才能看穿一个人。”
余墨又问:“世子的人么?”
夏雨鹤点头,“是的。”
余墨几乎不假思索说,“怎么跟你如此之像。”
能不像么,他们可是一家人。
夏雨鹤拣去落在她头上的一朵小花,抿唇一笑。
“还有一个时辰才出发去猎场,你先穿上我为你准备好的衣服。”
余墨犹豫说:“可是......这是女装,不方便行动。”
盒子内的衣裳触感柔软,还未拿出来敞开观赏,仅仅一小角的做工纹样便知不凡。
“又没叫你穿这身当护卫,只是教你两招易容术。”
“这是女装,我需要学这个么!”
夏雨鹤鄙夷,“你看你哪里像个女的。”
余墨难以置信,“你......”
夏雨鹤打断,“这里可是侯爷府,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,你还是不要对我动粗好,影响形象。”
余墨挑眉,“你是怕打趴在地的样子被人瞧见吧。”
“是是是,给我一个面子。”夏雨鹤推搡着她,“快去换好出来。”
这里可是威南侯府,她也不知夏雨鹤的交际网有多广,竟然能在此与她耍闹。
门吱呀一声打开,夏雨鹤闻声回头望去,见惯了余墨美色的他也不禁愣了神。
蓝靛飞蝶衣,外罩暗绣蓝蝶宽袖纱衣,腰间层叠银纱,配以素白色长裙,脚蹬蓝色暗纹蝶绣软底布鞋,衬得整个人如纷飞的蝴蝶一般肆意自在。
夏雨鹤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位俏丽的佳人,他抬步走去,余墨不解抬头望他,与他一样双眸映出对方的脸庞,他眉飞眼笑,顺理成章地举手卸下她的发簪。
似被这身贵重的衣服抑住她的行为,总觉她不应做出不雅的举动,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不动,任由他作为。
三千发丝披散着,如同刚晨起的新婚两人,新郎哥早早起来侍候赖床不肯起的新娘,衣裳穿着得当,仅差如墨的发丝未被他梳好。
“我来为你梳发。”
披着头发不像话,她嗔道:“梳好看点!”
“遵命。”
夏雨鹤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生活,许多功课不是十分出色,激得他老爹的攀比之心,非要与别人家的孩子一较高下。他苦读多年,将近熬出头之前发现了自家的秘密。
夏爹苦口婆心,“儿砸,不是我说你,你发现你老爹做的那些勾当有啥用,还是回房温习功课去,明儿就要去吃宰相的寿宴了,你争气一点好不好。”
夏雨鹤抱胸,语气吊儿郎当,“那不成,除非你也像我一般天天关在房间里温书,好好感受一下我这几年吃的读书苦。”
夏爹说:“一天。”
夏雨鹤愤愤然道,“痴人说梦!我这五年受的罪,你一年都不能少还给我,否则我就把你上学时写的诗词给娘看。”
那可是夏爹压箱底的秘密!里面记载了他儿时所有不那么光鲜的行为,以及让人无地自容的诗词,他都这把年纪了,可不能在孩子他娘面前丢脸。
半响,夏爹沉吟道:“读书就让你这么受苦么!”
“哼。”夏雨鹤头拧向一边,不理人。
......
他们争执不下,互不相让,最终以夏爹妥协告终。
“最近收到风声,说起来朝廷动荡不可捉摸,我们还是回南边避避风头吧。”夏爹悠哉地品茶,放过他人,也是放过自己,何乐而不为呢。
于是,回到南边境地的夏雨鹤开始学习家族‘手艺’,其中就有一项学习内容就是易容。
从穷苦人家的身兼病残,到垂暮老人的举止神态;从朝廷官位大小的繁文缛节,到平民不拘大小的穿着习惯;从男子不同身份地位的服装配饰,到女子款式多变的繁琐发髻。
他无一不精。
但往常都是拿自己,或是身边的侍从练手,用在自己欢喜的人身上还是头一遭。
屋内的梳妆台上早已摆放好他到处搜刮来的女子用品,胭脂腮红等等无一不有。
当他触及到她的脸庞,吹弹得破的肌肤,细腻白暂的触感,无一不彰显着其本人正是个处于大好年华的年轻女子。
“大功告成。”说出这句话的他都不知自己此时的心情如何,是忐忑不安,还欣喜不已,或者是都有。
为保持神秘感,也是对于自己手残党的无力拯救,余墨干脆不再一有机会就想着偷学两招的心理,随它去吧。
当她拿起铜镜,仔细端详她的妆容时,着实有点震惊。
很美。
不是自卖自夸,是衣服衬得人美,发型也较之前更加搭了。
“等等,还没完成,先闭眼。”
“这已经够好看啦,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。”虽是这么说,她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。
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了,如今的余墨足以让任何见过她的男人怦然心动,夏雨鹤拿起眉笔假意在她的脸上画了画,安静地欣赏着现下只属于他的余墨。
温柔美丽又温顺,叫谁不动心呢。
过了半响,他才说:“好了。”
眼帘唰地一下睁开,夏雨鹤就这么目睹到自己的容貌入了她的眼底,毫无保留的。
他主动保持彼此的距离,暗暗地呼出一口气,心想余墨的容貌比她高强的武功更有杀伤力。
余墨此时沉浸在‘我好漂亮。’‘长那么大头一次这么漂亮。’的喜悦中,高兴地在原地转圈圈。
“好看吗?”
夏雨鹤宠溺笑道:“好看。”
能穿上这么华丽的衣裳她自是开心,扬起宽大的衣袖,又扯了扯轻薄到好似她稍微用力就能破碎的裙摆,她后知后觉道:“我穿成这样干嘛,打架又不方便。”
“这关乎于面子的问题。”夏雨鹤卖了个关子。
“面子?”余墨不解。
夏雨鹤伸出一根手指转了转,“你想啊,佑南世子今年正好廿十。”
“那又怎么了?”余墨还是不懂,说出她的猜测,“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,很不经打么?”
夏雨鹤也不知她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,现在有那么多男子成天围绕她转,她就没点知觉嘛!
他直白说:“廿十,是成亲的最佳年龄。”
也希望能点醒她,让她好好瞧瞧她如今是个什么处境。
“啊?”余墨显然大吃一惊,“命都没保住,他还想着成亲?”
夏雨鹤一窒,不再指望她能自己读懂他的话里有话,干脆坐下来与她长谈。
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,仰头一饮而尽,重重放下茶杯,拳头紧了紧。
“我刚刚说到哪了?”语气中带着他不曾有过的严厉与决断。
余墨也不知道自己触到他哪根神经,小心翼翼坐下,轻声回,“你说廿十是最佳的成亲年纪。”
“对。”夏雨鹤紧紧盯着她,如同猎豹看上心仪的猎物一般,“整个月朝的根基在高官尊爵上,圈子就那么大,与世子相当年纪,官场上十分得意的不过那几人。”
“纪家纪侍郎,纪游,大理寺卿,祝珂,”他冷冷吐出是个关心月朝郎君才子都能知道的情报,也就余墨这种天天在外面打架,像是毫无目的,又偶尔有了目标在西北地区四处寻觅的人,才不知道对她有好感之人大有来历。
“咦?”这么说她最近新交的朋友们都很抢手咯?她倒是不知道原来月朝还有比谁结婚早的较量,她笑道:“那你是想让我这副打扮跟在世子身边,假装世子已成亲?”
“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。”夏雨鹤深不可测紧盯着她,意有所指,“总得有一件事儿要快人一步。”
......
夏雨鹤临时传授她几个常用的礼仪,说是后面用得上,有备无患。
也幸亏她运动细胞好,没费什么功夫就掌握了,还做得有模有样,不至于被人看出破绽。
她当然不会承认是这套衣服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,她在大家方便和外表美美哒之间纠结的时候,被夏雨鹤一句‘穿女装能更好伪装在世子身边’给击垮,妥妥的选择要美,但同时也会努力保证世子的性命不受到伤害。
余墨问:“世子呢?”怎么还不见人影,她还想了解一下世子的武功水平。
夏雨鹤调侃,“这么急着见世子?”
余墨耿直回,“怕他武功太菜了拖累我,增加任务的难度。”
夏雨鹤:“......”
武功是没你好,但也不差啊,你这话也忒打击人。
“在外人面前要戴面纱,贴上一层□□化妆有何意义?”夏雨鹤交代细节,“世子对外戴面具的,很好认。你先上马车,他等会儿就出来了。”
夏雨鹤说多一句,“他要是对你动手动脚就忍忍,不会太过分,是正常眷侣之间的互动,你可别往人家脸上揍,人家也要面子的好伐。”
“没问题,包在我身上。”余墨拍拍胸口,答应爽快。
夏雨鹤看她穿着天仙似的衣裳做着豪爽的动作抽了抽嘴角,最终没没说什么,引她先上马车。
马车内部十分宽敞,一进去她就看见了挂在马车内壁上的弓箭,地板上铺着一层几何体纹样的地毯,茶几上的布料也是同样的纹样,上面摆着卖相好看的糕点。
因等会儿就要见到大雇主,她不敢多看,按照夏雨鹤教的礼仪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。
不一会儿,一个身穿墨灰阔袖衣袍,腰间系着同色蓝边腰带,身姿玉立,脸上戴着缺了半边角的面具,弯腰踏进马车里。
“姑娘,初次见面。”世子声音稍显稚嫩,此时有点紧张,“今后要多麻烦你了,夏哥跟我说要你假扮在下未婚妻,这实在有损姑娘清誉,姑娘不必勉强。”
“不勉强,有失必有得,世子不必太在意我。”余墨表示无所谓,这当不得真。
“那就好。”世子松了一口气。
“姑娘,我能握你的手吗?”世子说完发觉这话唐突了女子,耳根子都红了,磕磕盼盼解释,“我,我是说我们要假戏真做,我怕......”
怕被她反射性给他一拳吗?
“可以。”
此时的余墨异常好说话,主动牵起他的手。
世子刚开始有点拘谨,手指僵硬,过了一会儿,不知是客服了心理障碍还是怎的,回握掌心的小手。
余墨另一只手撑着脸,看向外面的风景,马车慢慢驶入有不少驻扎在一起的蒙古包,她这才回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的世子。
缺了半边角的面具露出硬朗的下颚线,往下就是他凸出的喉结,视线回到他绘有鹿角的面具上,那双眼里含笑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,眼眸倒影出她的脸庞。
“好玩吗?”余墨嗓音柔软,笑似银铃,仿佛在呼唤自己的情郎,“夏雨鹤。”